內(nèi)容提要 20世紀80年代開始，通俗文學期刊大量創(chuàng)刊。首先，這些刊物通過中國故事、法制文學、校園文學、青年文學、科學文藝等科教性概念，聚合了科幻、懸疑、武俠、青春等商業(yè)因素，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學類型融合模式，涵蓋了務實的社會功能和浪漫的理想敘事。其次，女性、青年、學生等群體的專門雜志形成了雅俗共賞、寓教于樂、老少咸宜、注重生趣、呼應“四化”和改革精神的審美特征，為塑造社會主義新人做出了貢獻。再次，文摘類期刊豐富了傳播形式，實現(xiàn)了紙媒時代的最大傳播效能。最后，通俗文學期刊拓展了改革開放后的文學格局，完成了純文學期刊—類型文學期刊—群體類雜志—社會綜合文摘的輻射式全覆蓋傳播，立體地豐富了大眾文化生活，具有雅俗相融、傳播新知的文學史意義。

關鍵詞 故事傳奇；群體雜志；文摘期刊；傳播力；文藝大眾化

中國當代文學的大眾化實踐具有制度性、全民性和持久性的特點，當下“新大眾文藝”又成為備受矚目的實踐形式?；仡櫄v史，從左翼文學到延安文藝再到“十七年”文學，“大眾文學”一直是重要的文學實踐和審美追求。大眾文學用工農(nóng)兵喜聞樂見的方式寓教于樂，傳遞提升自我、建設祖國的積極性，弘揚延安文藝以來的新式審美標準。當然，在“大眾文學”的主脈之外，《禮拜六》派消閑文學也作了一定程度上的類型化探索，但需經(jīng)過社會主義市場的檢驗方顯作用。改革開放以來，大眾文學繼續(xù)發(fā)展，面向市場的通俗文學也激活了其娛樂化與生活化的特征，以文學期刊、通俗文學讀物、綜合文摘等媒介手段，迅速搶占市場。這兩種傳統(tǒng)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結合，武俠、公案、刑偵、言情、歷史、科幻、校園等一系列具有市場潛質的類型，幾乎都有了發(fā)表的園地。讀者擺脫消費者或學習者的單一身份，而有了雅俗共賞的讀物來平衡學習與娛樂的需求。為了最大限度地說明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大眾文化生活，本文所指的通俗文學期刊是廣義的。除了《故事會》《法制文學》等具有文學性命名的類型化故事期刊，《中國婦女》《知音》等女性雜志、《中學生》《大學生》等學生類雜志、《中國青年》《山西青年》等青年類雜志、《讀者》《青年文摘》等文摘雜志，所刊文章都具有通俗文學的主要特征，具有較強的文學性，在此一并納入討論。這樣可以全面地了解、考察通俗文學期刊對大眾文學生活的全方位、覆蓋式參與。

一 情節(jié)與信念交融的故事傳奇類刊物

改革開放后，通俗文學期刊漸趨繁榮，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民群眾文化生活的格局，其所刊內(nèi)容比純文學期刊的內(nèi)容故事性更強，所開設的欄目更加豐富，所倡導的價值觀和信念感也較為明確?！巴ㄋ孜膶W作家主要棲息于文學期刊網(wǎng)絡中，作品首先依靠文學期刊得以廣泛傳播?！币虼?，通俗文學期刊的大量創(chuàng)刊，滋養(yǎng)了大眾的文化生活，并具有中國社會主義文藝制度的體制特色。由于社會主義制度對市場規(guī)范的要求，此階段的通俗文學期刊兼顧了群眾性、實用性、教育性與科學性。科幻、武俠、言情、偵探等題材，集中在“民間文藝”“群眾文藝”“科學文藝”和“中華傳奇”“法制文學”等名目之中。它們具有結合“四化”精神、改革精神與教育普及精神的特征，與科學、現(xiàn)代化、青年、群眾等概念進行類型融合，而非直接進入純商業(yè)類型化的進程。類型融合本質上代表的是文學的社會現(xiàn)實關切與浪漫理想的結合，這其中有刊物傳統(tǒng)的支撐作用。武俠、偵探與愛情小說，作為最能激起閱讀興致的文類，被以“民間故事”“中華傳奇”兩種模式整合起來?！豆适聲贰豆适铝帧贰吨袊适隆贰吨腥A傳奇》《今古傳奇》《神州傳奇》等通俗文學期刊，也發(fā)揚了延安文藝以來的人民喜聞樂見的大眾文藝精神，適度兼顧了休閑性。“民間”在此有了多重意蘊，它既是通俗文學的靈感來源，又是通俗文學的傳播空間，還是通俗文學的接受場域。古為今用、雅俗交融、服務改革的目標，要求文藝市場對純粹的消費文學類型進行改良。因此，這些刊物登載的武俠題材、情感題材、偵探題材、稗史題材、神話題材等小說，一般是兩種或多種題材兼容并蓄，采用類型融合的模式，且以一種接地氣的現(xiàn)實精神貫穿其中。在這種情形下，浪漫化的傳奇敘事和關切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精神，形成了這時期中國通俗文學獨特的閱讀張力和精神風貌。通俗文學刊物“既努力按需提供服務、精準推送產(chǎn)品，又力求在互動中服務、在服務中引導，不斷增強讀者、作者的參與度、關注度和滿意度”?！豆适聲贰督窆艂髌妗贰豆适铝帧贰吨袊适隆凡扇纳钪型诰蛩夭呐囵B(yǎng)“子弟兵”作者的策略，對文化水平不高但生活經(jīng)歷豐富的工人、農(nóng)民、市民型作者進行了扶持。這些刊物接續(xù)延安文藝和“十七年”文學的“草根性”特征，始終秉持著“眼睛向下，情趣向上”的審美標準。經(jīng)過改造的通俗文學合理利用了類型文學的優(yōu)勢，它們不僅書寫愛情、欲望、感觸、玄虛這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還保留了生計、奮斗等“生命終須承擔之重”。通過結合“左翼”文學—延安文藝以來的革命大眾化的文學經(jīng)驗，來統(tǒng)攝文學市場中的消閑性特質，也成就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故事”的集體選擇和敘述天平。

故事傳奇類期刊具有融匯古今的審美風貌，既承接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又與當代的新式倫理相結合。如《今古傳奇》《中華傳奇》等刊物在“武俠故事”等欄目中，借鑒古代的“公案小說”，將武俠與官場、社會、民生、正義聯(lián)系在一起。《今古傳奇》的編者專門在新華書店研究工農(nóng)讀者的興趣，發(fā)現(xiàn)《古代白話小說選》《古今小說》《三言二拍》《鐵道游擊隊》《林海雪原》等古今具有傳奇色彩的小說最受歡迎。在此基礎上，刊物刊發(fā)的作品十分注重借鑒民族形式，比如《武當山傳奇》發(fā)揚了中國通俗文學的俠義傳統(tǒng)，并結合了中國傳統(tǒng)的道家哲學觀念?！秶鴮殹芳劝l(fā)揚了古代公案小說的懸疑色彩，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賡續(xù)了對傳統(tǒng)工藝的書寫。再比如《情愛故事》《文學大觀》《知音》《愛情小說選刊》刊發(fā)的愛情小說，既傳達了同甘共苦、舉案齊眉的傳統(tǒng)美德，又宣揚了男女平等、關愛女性的當代倫理追求。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的《愛情小說選刊》，刊發(fā)了達理的《等著我》、張石山的《夫妻之間》等小說，并按文體將欄目分為“中篇小說”“短篇小說”“翻譯小說”等。小說的愛情書寫并非只集中于個人感情層面，而是將愛情的抉擇、個人的命運與時代變革的大潮相結合，力圖達到愛情書寫的深沉與莊重、堅守與新變。這些刊物往往追求對問題的分析、解決、對話，而并非僅作所謂的客觀展示。除了武俠、情感小說，法制、醫(yī)療、歷史故事也都避免以單一的審美情趣盲目地追求市場化，皆力圖在核心設定之外擁有更多的社會關懷、民生意識和生活細節(jié)展現(xiàn)。通俗文學期刊融入了延安文藝以來的新式審美標準，與民同樂的精神依舊貫穿其中，深刻呼應著大眾的審美需求與日常生活。“鴛蝴文學與‘新文學’逐漸被削奪殆盡，唯有章回戲曲一脈‘推陳出新’……開辟出‘革命英雄傳奇’新類型，風靡全國?！毖影矔r期的文學規(guī)范影響著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國通俗文學始終沒有放棄對崇高的理想信念價值的追尋?！拔膶W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需要有理想性，理想性即是現(xiàn)實生活的前進方向?！币虼耍@時期的中國通俗文學將精神力量融入文藝大眾化實踐之中，具有高度浪漫化卻又兼顧現(xiàn)實性的審美特征。

這類刊物的編者們通過融匯古今文化和價值觀，催生了一系列兼具故事性和道德情操的敘事主題?！豆适聲返瓤镞x擇故事的標準，堅持“來自百姓的日常生活，真實自然，不做無謂的說教，又堅持美好健康的普世價值”。中國通俗文藝的類型劃分還加上了“中國氣派”這一選項，其特點可以概括為光明磊落、健康勵志、干脆爽利、清新明快、潑辣有趣?！豆适聲贰爱敶鷮憣嵐适隆睓谀靠l(fā)的《古榕村里的故事》，雖然描寫了人物的艱難處境，但同樣注重書寫光明與希望。主人公素素最終勇于追求正當?shù)膼矍?，這是對美好愛情觀的一種鼓勵?！?6歲故事”欄目所刊發(fā)的《貼身小褂》，書寫了戰(zhàn)爭中的孩童主人公成長為將軍的故事，但卻以生活細節(jié)為主體內(nèi)容，破舊的農(nóng)家小褂成為身份轉換后的辨認線索。這些例證一方面體現(xiàn)了《故事會》《故事林》等刊物在敘事上的張弛有度，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故事對于道德和信念的追求。刊物的敘事有著信念上和懸念上的雙重動力，使得激動人心的故事和思辨的道德觀發(fā)生對話和碰撞。通俗文學期刊十分了解百姓的兩類需求，一種是符合基本閱讀快感的具有懸疑內(nèi)核的通俗敘事；一種是在快感閱讀之外的道德審美。中國通俗文學所追求的道德并非僵化的“舊道德”，而是在科學、民主、公平、代際、家庭、兩性等方面，不斷融入符合現(xiàn)代科技常識的、與時俱進的“新道德”。換言之，對于美好道德的追求，一直也存在于中國人民的審美期待和審美快感之中。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繼續(xù)堅持農(nóng)業(yè)、工業(yè)、國防和科學技術“四個現(xiàn)代化”的宏偉目標。科學文藝和法制文學本質上還是采用故事與傳奇的敘述模式，但卻有意識地與科學普及和法制建設相結合，體現(xiàn)了制度特色與文學規(guī)律的雙重變奏。以包含科幻小說和科普文學的科學文藝為例，20世紀八九十年代僅以“科字頭”命名的期刊，就不勝枚舉，如《科學文藝》《科幻海洋》等?？梢?，在文學類型化的過程中，此階段通俗文學對于科學性、實用性和教育性予以保留。舉凡科學、校園（教育）、法制等，都是社會主義奔“四化”過程中所需普及的內(nèi)容，此時期中國刊發(fā)科學文藝作品的雜志大都有著高度的務實性。科普雜志“在1978—1986年這9年時間里，共創(chuàng)辦期刊101種……標志著我國科學春天的真正來到”?？苹?、科普類雜志抓住了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國家和人民對于科學的高度重視與信仰，刊發(fā)了一大批富有童趣的科普文藝，并且發(fā)表了童恩正、鄭文光、葉永烈等一大批作家的科幻作品。這些作品涉及“四化”過程中人們對于科技、生產(chǎn)力的想象，為當下中國科幻文學的勃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個階段的科幻小說，敘事動力往往和國家安全、科學探索、青少年教育等直接關乎國家“四化”建設的主題相結合，全力配合著國家現(xiàn)代化的進程。《珊瑚島上的死光》《月光島》等小說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和科學教育的色彩，兩篇小說分別提倡實驗精神與冒險精神，旨在激發(fā)青少年的想象力和社會擔當。《猴王烏呼魯》《森林里的巨靈神》《西游新記》等則是對古典神話的借鑒，本質上是為了以更容易接受的形式傳遞科學觀念，提升人們對科技之力的興趣，同時使得科幻題材可以深入青少年市場，擴大傳播范圍。這些都是科學文藝期刊為文藝大眾化實踐所作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可貴嘗試。

“法制文學”刊物為了更好地面向市場，刊文帶有懸疑、推理小說的色彩，但卻又用法律知識和法制精神進行融合，務實性、教育性和故事性的交融獲得了社會更廣泛的關注。由于法制文學強烈的懸念色彩造就的吸引力，因此有很多相關單位瞅準了商機，創(chuàng)辦了大量具有法制文學元素的期刊讀物。比如《水晶石》《法制文學》《警壇風云》《啄木鳥》《明鑒》《藍盾》《劍與盾》《案與法》《警盾》《偵破小說選刊》《法制文學選刊》等。《中國法制文學》在創(chuàng)刊號上開設了以“解放思想 努力探索”為主題的法制文學論壇，摘錄了文壇主流編輯家、評論家的發(fā)言。陳荒煤、江曉天、叢維熙、劉紹棠、繆俊杰、許覺民、陳駿濤等均在此列。作家孟偉哉、邵燕祥等人的作品也在當期。其中孟偉哉的小說《江水靜靜流》與其在《當代》所大力推動的“改革文學”具有延伸關系，具有官場小說的影子，與官場小說共同賡續(xù)了“改革小說”的不同側面，但情節(jié)扣人心魄，又具有警示意義。《警壇風云》倡導“公安文學”，在“中篇報告文學”欄目里刊發(fā)案件偵破紀實類作品，篇幅有的高達數(shù)萬字，對于詐騙案等案件的偵破過程有著較為詳盡的報道?！皞善仆ㄓ崱睓谀肯鄬Χ绦。捎眯侣剤蟮赖男问揭栽黾诱鎸嵏?。此外“群眾呼聲”“法律咨詢”欄目關心百姓需求，派出記者對百姓無法自己解決的疑難案情進行調(diào)查。“短篇小說”欄目則避開“紀實性”的束縛，《無花果》《平衡》等小說在虛構性的基礎上增強文學性和哲理思索?？梢娭袊ㄖ莆膶W期刊的選題，也受到了民生主題、現(xiàn)實關懷等因素的影響，而沒有走向純粹的偵探敘事游戲類型。這些小說具有活潑的生趣、生活的厚度以及老少咸宜的審美追求。主人公即使深陷迷茫和困境，也不會灰頹，而是往往具有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這促使小說在懸念的揭示中也帶來了道義上的確證。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文學的類型化，存在著社會功能和浪漫理想并存的傾向，信念感和故事性得到了較好的結合?！傲餍形乃囋诎l(fā)展實踐中還為主流價值觀提供了積極的因素，并作為創(chuàng)新的內(nèi)容逐步被主流價值觀所接納?！边@時期的中國通俗文學以古鑒今、推陳出新，保留并發(fā)展了以下幾個基本的主題：其一，借英雄奇?zhèn)b、江湖故事，重建民間信任和道義。其二，借愛情傳奇、家族敘事，鞏固更加新式有效的家庭倫理。其三，借女性書寫、生活知識，關注女性的生活境遇和社會地位。其四，借科學知識、超自然幻想，抒寫更為深遠的家國情感。其五，借歷史演義、將相傳說，表達對自身兼濟之志的想象。其六，借校園故事、兒童書寫，表達對祖國未來的社會關懷。其七，借法制故事、懸疑外殼，書寫法治社會下人們的價值標準和精神追求。包含但不限于以上幾種故事模式的建立，促成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武俠、言情、倫理、科幻（普）、歷史、校園和法制幾種文學類型的形成。在諸多故事傳奇類的辦刊實踐中，《今古傳奇》的實踐較有代表性，編輯孟瑤有這樣一段入職回憶：“那散發(fā)出濃烈生活氣息的短篇、小段，那曲折引人的中篇傳奇；那魚咬尾式的使人丟不開、放不下的長篇連載；大千世界，蕓蕓眾生，悲歡離合，盡在書中；更兼文風古樸，語言凝練，編排緊湊，封面設計獨特?！边@位編輯的回憶，其實表達了很內(nèi)行的通俗傳奇故事審美法則。一個好的故事原型，固然可以應用于多個故事，但如何包裝以“推陳出新”，如何讓包袱解開得不落俗套，所謂“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其實也是大眾審美比較“挑剔”之處。因此，作者們既要去學習“舊小說”中的那些技巧，又要符合延安文藝以來的精神與新風，還要緊扣時事、推陳出新。這才是繼承了革命傳統(tǒng)并對市井通俗文學也有所汲取的通俗文學期刊展現(xiàn)出的時代風貌，“新大眾文藝”應對此進行繼承和發(fā)揚。

二 “群體類雜志”與塑造新人的文化氛圍

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通俗文學期刊群落中，青年、婦女、學生等群體是重要的受眾，因此也產(chǎn)生了受眾指向的群體類雜志，文學、文化、教育、科普、消費等因素在此匯聚，拓展了塑造新人形象的豐富空間，這其中也有深刻的歷史原因。五四文學中的“問題小說”，使得青年、女性、學生等群體最直接地走到文學史的舞臺中心，一躍而成為中國激烈浩蕩的革命文化史中的思想先鋒。青年的活潑朝氣、樂于學習，女性的慧思聰敏、奉獻精神，成為中國新文學不斷發(fā)掘的新主題和新風氣。除此之外，鄉(xiāng)土小說、城市小說還更多地塑造了農(nóng)民、工人等更加深厚堅毅的群像，不斷地豐富著新文學史的血肉和人物畫廊。幾種新穎的文學線索相互交織，共同促進了文學的縱深與立體化發(fā)展。這幾類群體在中國現(xiàn)代革命史中一直處于被關懷的位置，這種關懷在延安文藝和“十七年”文學的建設之中得到加強。對于知識青年的培養(yǎng)、對于婦女翻身的強調(diào)、對于工農(nóng)兵喜聞樂見的大眾文藝傳播網(wǎng)絡的建設，都反映了黨和國家一直具有推動文藝大眾化實踐的意識。這種意識也深刻地體現(xiàn)在文學媒介之中。改革開放以后，通過年齡、職業(yè)對受眾進行細分，也是文學媒介在中國新文學發(fā)展史中得出的寶貴靈感。因此，20世紀八九十年代，除了以傳奇故事吸引受眾的敘事性的作品，還出現(xiàn)了更加能夠體現(xiàn)中國特色文藝體制的文藝類型。女性、青年、校園等文學歸類，以人群身份為受眾定位，表現(xiàn)了社會整體對于特定人群的關注與愛護。這些刊物里包含的文體更加廣泛，除了小說之外，還有科普文章、女性散文、紀實文學、笑話寓言等。無論采用哪種文體形式，本質上都需要制造一種強烈的敘事轉折和落差感，從而調(diào)動讀者的閱讀興趣。

女性期刊在促進兩性平等、保護婦女權利、豐富女性精神世界等方面作出了積極貢獻。改革開放后，“女性”不再僅是被“解放”或同情的對象。在社會生產(chǎn)力和經(jīng)濟發(fā)展的層面，女性也是巨大的建設群體和消費群體?！吨袊鴭D女》《家庭》《知音》《時裝》《時尚》《女友》等一系列雜志開始打造全方位的女性文化生活空間。這些雜志風格各異，但都借助了文學的力量，輔以務實的眼光和實用的知識，在純文學的傳統(tǒng)之外激發(fā)了女性大眾的閱讀興趣。《中國婦女》指出：“婦女不但自己要努力學習，還要重視對后代的培養(yǎng)，今天的青少年就是明天建設現(xiàn)代化的骨干，有些家長要打破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觀念。”婦女的地位被前所未有地予以正視，女性在期刊中位置的提升，反映了她們在社會和經(jīng)濟生活中地位越來越重要?！吨袊鴭D女》開設了“出類拔萃”“大事專訪”“女性論壇”“熱門話題”“丈夫一席地”等一系列欄目，塑造了女性的“半邊天”形象?？锊捎锰貙憽蟾嫖膶W的手法配合女性散文，描繪了更加多樣的女性形象。藝舟的《文壇上的母與女》、范益思的《古奧運會與婦女》等文章，通過主題寫作與命題散文的形式，勾勒了婦女的文學與文化活動的譜系，立體化地呈現(xiàn)了婦女在大眾文學藝術方面的卓越貢獻。此外，《知音》《女友》《新女性》《伴侶》《幸?！贰赌睢贰斗謶n》等雜志，可以視作女性雜志也在逐漸向消閑時尚發(fā)展。《知音》雜志刊發(fā)的女性散文更加具有市場針對性和對個人生活的了解之同情?！白呦虺晒Α睓谀克l(fā)的報告文學《月光下的女孩》，記錄了一位名叫郭娟的少女，其生命雖然短暫，但卻堅持自己想成為翻譯家和作家的理想，她的志氣為時代留下了一抹絢麗的火花，激勵著廣大女性青年?！吧钚鲁薄薄叭嗽诼猛尽钡葯谀克l(fā)的《女大學生打工潮》《特區(qū)打工妹獨白：渴望做母親》等文章，則廣泛關注青年女性所面臨的生存環(huán)境和現(xiàn)實問題，為后來的紀實文學、打工文學、非虛構寫作等文藝類型做了扎實的探索工作?！凹彝メt(yī)生”“人與法”等欄目相對務實，為女性提供健康知識和法律知識方面的參考。而“少女花季”“初戀時分”“明星小傳”等欄目則直面商業(yè)風潮，為刊物提供了更多的故事性和趣味性。再以風格迥異的《時尚》《瑞麗》《都市》等為例，這幾個刊物將女性和時尚引領者的身份結合起來，勵志要成為“中國時尚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和中國時尚產(chǎn)業(yè)的推動者”，這其實提升了女性在整個社會中的作用。女性雜志前所未有地成為了最具消費動力的媒介之一，這一方面固然有商業(yè)運作的因素，但另一方面也在客觀上推動了女性價值在全社會的彰顯?！稌r尚》雜志的前身是《中國旅游報》的彩色月末版，但隨著市場需求的擴大，編者萌生了創(chuàng)辦《時尚》雜志的決心。刊物以精美的時尚大片和符合潮流的欄目策劃為主，尊重女性追求時尚的愿望，讓女性由被動的被關懷者轉變?yōu)楦擢毩⒆非蟮娜后w。例如，其所刊發(fā)的《白領麗人的生活觀》通過獨立女性的自述，引導廣大女性群體探討更為多元的職業(yè)觀，樹立多層次的人生追求；《性格就是命運》一文對于女性突破傳統(tǒng)束縛、更多地關注自我內(nèi)心真實需求提出針對性建議。這些都使得女性散文相較于純文學顯得更加多元化，促使女性散文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成為文化散文之外的又一支重要力量。此類文體更加注重選題和語言的大眾面向，對普通女性生活的觀察也細致入微。跟蹤式、即時性的寫作，使得女性大眾文學具有了更強的時效性和啟發(fā)性，體現(xiàn)了大眾文藝在普及與提高方面并重的文體追求。

青年期刊更加鮮明地承續(xù)了延安文藝以來培育社會主義新人的堅實傳統(tǒng)，塑造青年積極向上、自我超越、終身學習的積極風貌。青年雜志除了娛樂功能，還有濃厚的“學習”性質和社會主義大眾文學“寓教于樂”的特征?！吨袊嗄辍返膹涂~寫道：“教育青年以‘科學有險阻，苦戰(zhàn)能過關’的革命精神和毅力，掌握馬克思主義和現(xiàn)代科學知識?！彪s志在創(chuàng)刊之初的辦刊理念較為莊正嚴肅，尤其強調(diào)教育意義。進入20世紀90年代，刊物逐漸變得更為青春活潑，提供的知識更加全面和實用?！靶滦窍怠睓谀堪l(fā)表的《夏日黃昏》《哨所紀事》等散文作品，使得刊物更加具有文學性?！白x者長廊”則包含青年自述、名家互動、編讀互動等多種互動形式。這些青年雜志，涵蓋了科學知識、生活百科、勵志故事等內(nèi)容。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內(nèi)容越加輕松活潑，眼界越加開闊。自文學期刊興起以來，青少年期刊的教育性、社會性和綜合性特征就天然存在，比如現(xiàn)代時期的《少年中國》《少年世界》《少年社會》等，都具有這類特征。改革開放后的這類雜志也繼承了“新文學”的傳統(tǒng)，并獲得了富有時代氣息的長足發(fā)展。青年類雜志在銷量上也名列前茅，是1984年以后期刊試行自負盈虧后最先實現(xiàn)收支平衡的刊種之一。山西青少年報刊社專門發(fā)布消息：“本社兩刊（《山西青年》和《小學生》）的發(fā)行量分別穩(wěn)定在百萬份和五十萬份以上，實行自負盈虧的條件已經(jīng)成熟，故本社編委會決定提前一年，從一九八四年一月開始實行自負盈虧……九個月來，本社的經(jīng)濟狀況良好?！边M入20世紀90年代，《山西青年》每期多達20個欄目，較有特色的有“指點江山”“人生時空”“社會大觀”“情書征文”“體育大看臺”“家庭故事”“警鐘”“明星”“名醫(yī)述林”“生活百葉窗”等，涵蓋面廣，生活氣息濃郁，具有較強的教育意義。雜志尤為關注青年人的自我提升，專門開有“刊授大學”欄目，刊登刊授大學的招生簡章、獎學金設立以及學籍登記表等內(nèi)容?！靶嘛L禮贊”欄目發(fā)表的《一曲與死神搏斗的頌歌》《無名花兒香》等文章，采用頑強拼搏的人物形象，督促青年勇于拼搏，促進了社會上講文明、樹新風觀念的形成。書寫新人的主脈一直延續(xù)到新時代，青年期刊培育了更多高加林形象之外的新式青年，為后來的青年書寫積累了更多立體化的素材。期刊群落豐富了青年的心靈，武裝了青年的頭腦，開闊了青年的眼界，使得21世紀的青年文學在城鄉(xiāng)發(fā)展和經(jīng)濟生活大潮推動下有了更多的寫作空間。這些雜志游刃于嚴肅、類型、教化、娛樂之間，本質上具備我國通俗文藝所追求的“雅俗共賞，老少咸宜，寓教于樂”等一系列特征，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科教建設的一個重要標本。

學生與少年兒童期刊承載著課外閱讀的輔助功能，力圖將趣味性、知識性相結合，豐富少年的精神世界，引導他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1980年，停刊14載的《中學生》復刊，葉圣陶在賀詞中指出：“新事物層出不窮，課本里是寫不盡的，老師是教不盡的，所以必需練成功自己發(fā)現(xiàn)問題和求得解決的能力，將來才能做好各項工作。”《中學生》的辦刊內(nèi)核，與提升國民整體素質這樣的宏大主題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我們的生活”欄目發(fā)表了一些有益的科普性文章，“可愛的祖國”欄目所刊載的《從風陵渡到潼關》《長白山散記》等文章則通過美文的形式讓中學生領略祖國的山川風光，與純文學領域的文化散文互為呼應?！罢軐W故事”則刊發(fā)了我國古代的“塞翁失馬”“磨杵成針”等寓言故事，短小精悍，促進了文體多元化，保留了我國文學燦爛多樣的民族形式。此外，北京大學出版社也“創(chuàng)辦一個兼顧學術性、知識性、啟發(fā)性，注重指導青年治學、自修，富有大學教育色彩的《大學生》叢刊”。此時的學習類雜志，對于人的時間規(guī)劃更加具體，行業(yè)學習類、中文自修類雜志紛紛創(chuàng)辦，甚至還有了《夜讀》雜志，鼓勵“搶時間、奪分秒，為四化而學習。在靜靜的夜里，閱讀古今中外的書籍”?！兑棺x》雜志是山西人民出版社的社辦刊物，將自學精神與文學藝術修養(yǎng)相結合。其中“人物春秋”欄目對于趙樹理、童第周等文學、科學界的名家進行側面描寫，豐富讀者的文化視野，提高青年人的精神境界。“古今文選”選擇了柳宗元等古代大家的文章，縱向提升青年人的文化水平和知識素養(yǎng)，在現(xiàn)代文體之外開闊了讀者的文學眼界?！帮L情繪”刊載世界各國民俗。“奇異的自然界”則具有很強的科普性，使得文化散文與科學散文得到更有效的結合。這些欄目立體地豐富了青年人的科學文化知識。同樣，還有《自學》（原名《人才》）雜志，也采用了豐富的欄目和選題，將知識性、趣味性和文學性相結合。像“自學之花”“有志者”等欄目，多數(shù)采用的是報告文學的筆法。“通過自學豐富知識、增長才干、充實本領，成為越來越多的各條戰(zhàn)線的同志們的共同心愿了?！蹲詫W》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痹趯I(yè)余時間作規(guī)劃之外，各種校園類、學習類刊物，還有著針對學段所作的不同劃分。這些刊物在注重通俗性之外，又增加了對于社會的關切，不但給學生提供了放松娛樂，還潛移默化地塑造著他們的人格特質。同樣，以《少年文藝》《兒童文學》《少年俱樂部》《故事大王》《巨人》為代表的面向兒童的刊物，故事背景限定性更強，編輯對所刊發(fā)的文章不僅要求內(nèi)容純凈，還要求具有強烈的吸引力。神話、傳奇色彩與現(xiàn)代文體的結合，使得我國兒童文學更具中國特色?！毒奕恕冯s志由少年兒童出版社編輯出版，稿約中指出尤其歡迎三到五萬字的中篇兒童文學。何公超、葉永烈、鄭文光等名家紛紛以兒童小說、童話、科學文藝、歷史小說等形式參與刊物建設。篇幅的開闊亦使得小說描寫更加細膩，具有20世紀80年代崛起的中篇小說的一般特征。這些刊物的文章不完全會為了表現(xiàn)故事沖突而單純進行灰色調(diào)書寫、感傷書寫或者奇觀書寫，其中被當作故事驅動力的有師生關系、親子關系、青春創(chuàng)傷、人生疑問、世界探索、童話傳說等。

女性雜志、青少年雜志、學生雜志所刊發(fā)的文章，具有高度的趣味性、情節(jié)性、科學性、社會性，符合群眾對于通俗文學的基本心理預期。在這些特點之上，文章呈現(xiàn)積極向上、陽光開朗、關懷弱者和追求進步的美學建構。同時，刊物也會配以科幻、愛情、倫理、懸疑、社會熱點等進行點綴。這就形成了集新聞性、故事性、知識性、理想性等諸多因素為一體的，既有受眾定位又有綜合賣點的群體類刊物。這些刊物關注的都是年輕的、需要引領的、在此前沒有被作為明確的細類劃分的目標讀者群體，還氤氳著一種積極向上和科學平等的價值取向。這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通俗讀物的一個重要的、極少被關注的特征。這些功能性較強的群體性期刊，在純文學期刊、通俗文學期刊外，以綜合讀物的形式進行了包圍式地補充，盡可能地拓展刊物的疆界，努力滿足讀者的多樣化需求，并且提升了大多數(shù)受眾的文化涵養(yǎng)。這種文藝態(tài)度從本質上反映了改革開放帶給人的新的精神氣度，探索、求知和建設的強烈愿望在文化市場也被積極地表達出來。期刊所孕育的嶄新的“新人”狀態(tài)，正是文學改革不斷深化的持久動力以及文藝大眾化實踐的活力源泉。

三 文摘期刊的傳播效能與大眾文化生活

文摘期刊的創(chuàng)設，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通俗文學期刊一道靚麗而頗顯壯觀的風景線。它們獨立于原創(chuàng)期刊之外，但卻有很大的自由度，并且集文學性、時效性和廣闊性于一身，雖屬于類型化的刊物，但卻又努力從情感、社會、生活、娛樂多方面入手，試圖給人們提供一種社會全景。自現(xiàn)代媒介誕生以來，刊物未有如此廣闊的內(nèi)容，并且以紀實文學、情感小說、幽默笑話、讀者來信、新聞采訪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但這種綜合性不是作簡單拼接，而是為了更方便地觸探大眾的審美愛好，是一種“特色鮮明，兼顧多元”的靈活模式?！蹲x者》《青年文摘》《文摘旬刊》《每周文摘》《生活文摘》《海外文摘》《家庭文摘》《晚報文萃》等雜志，為文學的生活化及深度傳播作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貢獻。其中，《讀者》《青年文摘》的發(fā)行量達到了純文學期刊無法比擬的高度?！蹲x者》在1994年發(fā)行量達到347萬冊，這使得大眾的文學文化生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豐富程度。文摘類期刊最大程度地再利用了文章的傳播權，萃取行業(yè)精華匯集于一身。翻閱《讀者》，我們可以看到其文章來源，涉及青年類雜志、外國文學雜志、國外時政或流行文化報刊、黨政報刊、婦女雜志、紀實文學報刊、作協(xié)純文學報刊、各地報紙及副刊、行業(yè)會刊等。《青年文摘》《集萃》等刊物，盡可能地利用了紙媒資源，為讀者提供了一個極為廣闊的信息窗口。這是在具有限制性的紙媒時代，刊物所能夠賦予文學的最大程度上的開放性。重要的并非單個作品的版權轉移，而是文摘期刊極為自由的版權形態(tài)與刊發(fā)樣式。在紙媒條件下，文摘類期刊最大限度地體現(xiàn)了文學傳播的多元化和自由度，也為文藝大眾化提供了更多的新型路徑。

文摘類期刊的刊物屬性，使其天然地具有多樣性和全局性，成為在紙媒時代最具傳播效力的形式之一。以《青年文摘》為例，讀者首先可以閱讀充滿正能量的“青年題材”的勵志文。比如李永英的《推銷品行》，把握住了青少年追求成功的心理，得出所謂的“推銷”其實還是要做好每一個為人處世的細節(jié)。不過，《青年文摘》并不只是簡單的勵志文的集合。在這里，無論是成功者、情感困惑者、尋求娛樂者還是追求格調(diào)者，都有一塊園地。它既有《不是為了一束玫瑰》這樣的愛情心路散文，也有《有裂縫的水罐》這樣的哲理寓言，還有《八個大學生闖“江湖”》這樣的社會寫真，除此之外亦不乏幽默笑話、社會新聞、兩性知識。這樣的組稿模式，避免了由于編輯的個人喜好而可能導致的刊物口味單一，也使得刊物未淪為少數(shù)文化精英的同人刊物。對于稿源和題材廣泛性、全面性的追求，體現(xiàn)了紙媒期刊開始深度考量最廣大受眾的口味，尊重大多數(shù)人的知識背景、閱讀習慣和審美趣味，但同時各種面向的文章又可提供一種復調(diào)式的呼應與互文，讓讀者自身也能走出自己審美的個體化空間，去了解不同人群多元化、多層次的審美維度與社會整體性的文化面貌。

文摘期刊綜合性地促使多樣態(tài)的文學形式傳播效能升級，萃取了廣義上的文學性，促進文學傳播的便捷化、廣泛化和多元化，極大滿足了老百姓的對現(xiàn)代文明的精神需求?！靶旅浇槲膶W閱讀不僅是以快感為目的的輕松閱讀，而且也有意無意地反映了大眾在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心理需求?！边@些刊物與文學都有著復雜的離合關系。比如，在辦刊之初，《讀者》《青年文摘》等雜志還是以“純文學”為拐杖，甚至將其作為頭條發(fā)表以證明刊物品位。在創(chuàng)刊時，《讀者》曾以“文苑”為刊頭欄目，首期即選摘了舒婷的《這也是一切》。“一切的現(xiàn)在的都孕育著未來”，通過舒婷這首富有力量的詩歌，既表達了詩人和讀者對未來的信心，也保留著時代文學主潮的歷史特征。這反映著文摘期刊并不排斥傳統(tǒng)的純文學，而是更加注重雅俗文學的跨界傳播。在此基礎上，通俗文學期刊雖然屬于類型化的刊物，卻又努力在綜合性上下功夫，從情感、社會、生活、娛樂多方面入手，給人們提供一種紙媒時代的多功能性?！蹲x者》“文苑”“人物”等欄目保持著格調(diào)的高雅，選摘了聞一多、冰心、夏衍、張賢亮、舒婷、靳大鷹、新鳳霞、葉永烈、柯巖等一眾名家的作品?！叭ぢ勢W事”欄目講述有趣的見聞及歷史掌故，“風情錄”欄目描繪祖國風景名勝，“在國外”欄目講述世界風物，“知識窗”欄目推行科普知識。文摘類雜志僅僅是在目錄頁，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區(qū)別于傳統(tǒng)文學期刊按名家地位作排列的方式，并且充分地照顧到了大眾的感受。它們的目錄都是網(wǎng)格化和區(qū)塊化的，具有話題集萃、品位關聯(lián)、消息互動的特點?！肚嗄晡恼愤€分了“三級目錄”，第一級分為“成長”“情感”“人生”“視野”“文苑”“萬葉集”，在這之下，還有兩級分類。比如在“成長”一欄下又有“青年一代”“成功路標”“心理視窗”“涉世之道”等小欄目，而后才是具體的文章?！叭f葉集”是細小的“剪報”式版塊，內(nèi)容涉及幽默、故事、格言、經(jīng)驗，分散在正文之外的空白處?！逗Ｍ馕恼烽_設的欄目有“海外親歷”“名人軼事”“海外華人”“戀愛與婚姻”“趣味鏡頭”“文學園地”等，在文學與知識之外，還含有一些成功學、懸疑性乃至情感方面的元素。它也有自己的點綴式欄目，但提供的知識則更實用、更生活、更“家庭”?！懊廊菰骸薄笆澜缢哑妗薄坝耙暼Α薄敖?jīng)營之道”欄目涉及人的健康、社會見聞、明星軼事等問題，兼具國際性、生活性、商業(yè)性。通過這些設計，刊物不斷地細化和適應著讀者的口味，輔以科學與生活的務實性。這彌補了長篇閱讀的枯燥與乏味，成為文藝大眾化實踐中的輔助形式?！蹲x者》《青年文摘》等雜志開設的“腦筋急轉彎”“填字游戲”“讀者問卷”“編讀互動”“讀者留言”等一系列的互動，使得紙媒與讀者產(chǎn)生交互性。比如，刊物在卷尾設有閱讀獎，用來考察讀者的知識儲備?？傊恼惼诳砸环N“零整結合”的方式，提供了文學內(nèi)容的輕便式共享狀態(tài)。并且，通俗文學在某種程度上開始成為市民的生活指南。通俗文學期刊的多功能化，本質上是對人民大眾豐富多樣的生活所涵蓋的文學品位的承載。20世紀八九十年代，通俗文學期刊不斷地進行自我分化和調(diào)適，為文學品類的細化做了充足的準備。

文摘期刊既可看作是原創(chuàng)通俗文學期刊的一種集合與萃取，亦可看作是原創(chuàng)期刊之外的一種平行發(fā)展模式。因為文摘期刊可以按照原創(chuàng)期刊的所有分類方法進行再次分類。文摘期刊作為一個紙媒版的“融媒”，把文學、新聞、經(jīng)濟、百科、故事、言論、性別、健康、倫理、教育、益智、軍事、科技等諸多議題聚合在一起，如《軍事文摘》《農(nóng)民文摘》《婦女文摘》《科普文摘》《報刊文摘》等。除了按題材分類之外，文摘期刊還可以按照目標讀者的年齡、性別、行業(yè)等作不同群體方式的命名，比如《青年文摘》《少年文摘》《工人文摘》《體育文摘》，并且還可以在主要題材之外加入很多其它領域的內(nèi)容，既保證文摘的專業(yè)性，同時又具有博覽群書的性質。在21世紀初期，銷量最好的文摘例如《讀者》，還分化出了《讀者欣賞》《讀者鄉(xiāng)村版》等刊，前者品位高雅，廣泛涉及古玩書畫領域；后者通俗務實，關注著農(nóng)村的發(fā)展。這些雜志的靈活性使得通俗文學讀物前所未有地覆蓋了人民群眾的業(yè)余生活，拓展了普通人的眼界，是我國繼完成掃盲、義務教育全覆蓋之后的又一個提高與普及并重的重要文化現(xiàn)象。

總體而言，文摘和其他通俗文學刊物試圖在以下方面提升傳播力。首先，充分了解百姓口味，重視為人民群眾所關心的社會、經(jīng)濟、情感等題材。其次，全方位考慮目標讀者的定位與類型劃分，打造適合不同人群的通俗文學讀物。再次，文體搭配長短適宜，并且將類型文學的機制融合到社會新聞、家庭觀念等敘事中去，增強故事性和可讀性。最后，既保留一定的格調(diào)，又采取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的形式通俗地講述。“雅俗”本質上具有相對性，可以互相借鑒，兼收并蓄。形式多樣、百花齊放卻又主次分明，是文學發(fā)展至今形成的獨特風貌。但在這背后，刊物還是蘊含著積極向上、文教結合的社會主義規(guī)劃，只有如此，才能使其多樣而不至于變得蕪雜。當然，20世紀八九十年代通俗文學期刊的發(fā)展，所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也需要加以總結與反思。第一，即使國家很注意進行政策引領和調(diào)控，很多刊物在辦刊過程中也有媚俗現(xiàn)象和逐利心理。獵奇爭艷的現(xiàn)象存在于不少刊物的實踐中，忽視了教化功能，這充分說明延安時期所提倡的價值引領方向需要更加地被重視和提倡。第二，如何平衡社會性和商業(yè)性，使得通俗文學獲得健康良性的發(fā)展，為“新大眾文藝”作出應有的貢獻，這是需要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第三，由于通俗文學期刊刊載的多為中、短篇文章，為了節(jié)約成本，稿費也相對低廉，對于作者也有一種去明星化的態(tài)度，因此，沒有形成一個可以哺育周邊產(chǎn)業(yè)的文化培養(yǎng)基。它們更多地是表達一種文化態(tài)度，而沒有現(xiàn)在所流行的“文化IP”的建設。這一點，在新時代通俗文藝的建設中已經(jīng)得到巨大改善，也是當下“新大眾文藝”的努力方向之一。但是，中國通俗文學的發(fā)展，一方面要受特定經(jīng)濟發(fā)展條件的約束，另一方面又要形成屬于自己的特色和信念。因此，不能單純地以一時的經(jīng)濟效益和是否形成產(chǎn)業(yè)鏈來評價其優(yōu)劣?！按蟊妭髅阶钪匾挠绊懺从谒鼈?nèi)绾斡绊懳覀冏罨镜闹X和思想過程?！彪S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影響與價值觀引領，這才是通俗文學的意義之所在。

改革開放以來，文學開始多方面發(fā)展，通過改革精神、尋根面向、形式探索等手段，與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需求進行更加精準地結合，純文學也試圖與通俗文學進行對話，《上海文論》《文藝報》等刊物發(fā)表了一系列關于通俗文學和純文學互相融合的文章。如何將文學的高雅與通俗、精英與大眾、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進行不露痕跡地結合，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一個重要命題。長久以來，文學史對所謂純文學和通俗文學，大部分都是采取分別立著的模式。學科的交融需要知識結構的優(yōu)化。近年來，以陳曉明的《中國當代文學主潮》、黃發(fā)有的《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等為代表的史著，試圖從多側面來勾勒文學史更為全面的風貌。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通俗文學期刊，既有著明確的商業(yè)面向，同時又為社會主義文化政策所領導，受中國各級文化管理機構所規(guī)約，為此階段通俗文學進入文學史書寫提供了可能性。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黨和國家將建設的重點放在“四個現(xiàn)代化”上。在此后20余年的時間里，中國的經(jīng)濟和文化都步入了高速發(fā)展的軌道。通俗文學期刊既呼應了國家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知識傳播任務，又滿足了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它們不僅吸收了我國通俗文藝的民族形式中傳奇浪漫的一面，而且繼承了我國社會主義大眾文藝寓教于樂、走向大眾的特點。這20余年也是我國科學技術快速進步、教育體系快速建成的階段，大部分通俗文學期刊開始借助科技和教育之力，宣傳科學文化知識和積極向上的社會價值觀。這個階段的通俗文學期刊銷量普遍較好，在主流文學文體類別之外進行輔助性的多元探索，探尋將教化與娛樂相結合的橋梁和紐帶。由于期刊篇幅短小的特性，并未形成較為系統(tǒng)的類型文學產(chǎn)業(yè)鏈，但卻以其方便、廉價、靈活的姿態(tài)豐富了人民群眾的業(yè)余生活，形成通俗文學期刊品牌群落，亦成為一道獨特的景觀，醞釀著某種“大文學觀”的到來。它在傳統(tǒng)的精英文學之外另辟蹊徑，尋求百姓既負擔得起又能理解得到的一種新型文藝形式。大眾文藝往往文筆潑辣洗練、直擊人心，一定程度上也可反哺純文學，使得純文學在承擔文化傳播任務之外具有更強的故事感。當下，“新大眾文藝”備受關注，這充分反映了文學建設始終要依賴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從改革開放前后到新世紀所進行的通俗文學期刊探索，是一個尚待發(fā)掘的難得而珍貴的經(jīng)驗寶庫。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通俗文學期刊，便捷了群眾的文學接受，打破了“雅”“俗”文學的壁壘，使得文學文化資源真正以低成本的方式進入千家萬戶。國家對文化的立體建設，以及百姓對文、體、科、教的全面接受，在此階段的通俗文學期刊中得到了有力配合。對于《讀者》《青年文摘》《故事會》《知音》等刊物的閱讀與收藏，成為了人民大眾從改革開放到新世紀的集體文化記憶。通俗文學借此機會不但和純文學進行交融發(fā)展，還立體化地豐富了寫作的內(nèi)容和眼界，對純文學領域亦是很好的補充。

首先，此階段的通俗文學期刊完成了對最廣大群眾進行文藝傳播的歷史任務，通俗文學在期刊的加持下，發(fā)揚了左翼文學、延安文藝座談會所提倡的大眾文藝的精神，既沒有回到鴛鴦蝴蝶派，也不斷地傳承豐富自左翼文學、延安文藝以來的文藝大眾化實踐精神。其次，通俗文學期刊在全社會營造了一個實現(xiàn)中國式現(xiàn)代化和銳意進取的時代風貌，以及全民學習、共同進取的時代氛圍，女性書寫及兩性話語也得到充分體現(xiàn)。它們增強了時代青年自我提升、投身祖國建設的積極性，使得人民生活更加科學、健康、積極向上，也使得人們樂于學習與追求進步。最后，通俗文學期刊為未來“新大眾文藝”的建設作了必要的準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人民群眾在這些刊物的共同努力下，前所未有地擁有了多維度、多側面的文化生活。通俗文學期刊使得文學文本和文化知識更加全面地傳播到千家萬戶，讓普通百姓擁有了更為便捷的閱讀資源與自我提升的渠道，為提高人民群眾文化素質和豐富人民群眾精神生活作出了重要的歷史貢獻。

當下，習近平文化思想尤其強調(diào)人民性，與延安文藝精神一脈相承。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通俗文學期刊恰處于紙媒黃金期，成為提升大眾文藝人民性的一個很好的媒介載體。文學大眾化應該借鑒這些經(jīng)驗，并沿著這條道路繼續(xù)探索、前進，配合社會和媒介發(fā)展的新特征，營造全民學習、追求進步、雅俗共賞的文化氛圍和文化氣度。